一张6000元的罚单，一所风雨飘摇的“黑校”，近500名外来民工孩子……这所学校就是四川驻桐希望小学（以下简称驻桐小学），找到它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桐乡生活了7年的三轮车夫兜了一个大圈才找到。
　　“不是正规的吧，没见过。”
　　因为这种辗转，记者赶到学校时，刚好一群孩子往外涌——中午放学时间到了。如果不是那么多孩子一下子出来，真看不出那儿有所学校，还是一所担负着近500个孩子的教学任务的民工子弟学校——房子更像是个旅馆，周围杂草丛生，有些围墙被铁丝网所取代……
　　这所“黑校”被关注，源于一张消防罚单——前不久，桐乡市公安局消防大队认定这所学校的消防通道不合格，开出了6000元的罚单和限期整改通知。当时的校长何国足却坚持认为，如果支付了这笔“巨款”，他就无力把学校维持下去。
　　为什么之前就有安全隐患却没有整改？这6000元真的能压垮一个学校？如果学校因安全问题被取缔，这些孩子该何去何从？如果学校还想继续存在，那它又该在安全问题上如何下手？问题一个接一个，哪个也不简单。
　　幸好，在记者采访的那几天，学校有了新的转机——何国足的四川老乡、已经在嘉善县办正规民工子弟学校小有成就的鲜桂英夫妇接过了这个接力棒。
    
　　罚：全校只有一个窄楼梯
　　记者走进驻桐小学时，部分学生正在吃午饭。一楼的每个教室都没有门，一排排课桌一直延伸到露天，也就是说，那些坐在最后面的孩子是在露天上课的。这幢5层楼的房子就是教学楼，全楼只有一个1米见宽的楼梯。据说，学校租了整幢楼，但3楼以上的房间又转租给了别人。学生跑上跑下，动作飞快，上下的人稍一多就会有碰撞的危险——可想而知上下楼“高峰”时的混乱了，一旦发生危险，后果不堪设想。这个严重的安全隐患不是没有机会被整改。
　　今年早些时候，由嘉兴市教育局牵头，联合交通、消防等部门对全市民工子弟学校进行专门检查。“检查有好几次。”桐乡市公安局消防大队参谋李鸿雁说，当发现驻桐小学近500人只有一个楼梯可供上下后，他与当时的校长何国足沟通了很多次。但何国足的确有苦衷：“新做安全通道我是同意的，可是房东不同意，说要做就得交给他1万押金。学校根本拿不出这笔钱。”
　　于是，在多次口头沟通失败后，今年7月12日，桐乡消防大队对驻桐小学发出了限期整改通知书。通知书上说，学校有5层，却只有一个疏散楼梯，不符合《建筑设计防火规范》的相关规定；提出的整改措施是，应增加一个疏散楼梯，并保证两楼梯间距大于5米，要求在今年9月20日前整改完毕。通知书中还讲到，若“逾期不改，将依法受到处罚”。但何国足与房东的交涉始终没有成功，新的楼梯也就一直没有加成。期限到了。桐乡消防大队开出了《行政处罚决定书》：“四川驻桐希望学校有重大火灾隐患，经公安消防机构通知逾期不改正”，根据《消防法》和省里相关办法的规定，决定给予何国足罚款6000元的处罚。这张限“于2004年10月13日前到桐乡市工商银行缴纳罚款”的罚单，让何国足觉得干不下去了：“我辛苦办学不都是为了孩子？现在却要被罚款！真没钱了！”如果真的不再把学校办下去，那这些孩子的学业就只能暂时中断了。
　　人们不禁要问：既然学校有这么明显的安全隐患，当地教育主管部门又怎能批准办学？如果没有批准，那它怎么又存在了这么久？
    转：实在是个烫手的山芋
　　其实，驻桐小学就从来没被批准过。桐乡市教育局职成教科副科长顾荣坤解释道，这是一个相关设施都非常不到位的学校，教育部门不可能发给它《办学许可证》。“但因为学校已经招了400多个学生，如果一下子取缔，我们桐乡市区的公办学校还没有能力完全安置这些民工子弟，只能让它暂时存在、继续开课。”
　　顾荣坤说，从发现这个学校开始，桐乡教育局就一直在想办法，因为安全问题不能等。去年，教育局联系了桐乡一所正规且有实力的民工子弟学校，为两家“说亲”，让对方来接管。“谈都谈好了，可惜快签字的时候何国足反悔了。”
　　“我大多数时间是来回于各个正规的、不正规的民工子弟学校间，去发现安全问题、及时和校长沟通、想办法解决，但很多事无法一步到位，真的很担心。”这几天，又有人愿意接管驻桐小学了，顾荣坤看到了一线希望。
　　这希望来自鲜桂英和张丕均两夫妻。鲜桂英是嘉善县西项广元学校和嘉善县干窑康民小学两所正规学校的法定代表人。她还因对嘉善的民工子弟入学作出贡献，被评为“十佳新嘉善人”，和丈夫在当地小有名气。学生吃午饭的时候，鲜桂英和丈夫张丕均正在二楼的办公室里商量事情。他们紧缩的眉头让人印象太深。10月10日，他们刚刚和何国足正式签订了《关于四川驻桐希望小学转让协议》，成了驻桐小学新负责人。协议中对保障学校安全设施作了专门约定：何国足给张丕均5000元押金，待其把消防安全处罚事情解决后，张如数归还；何自愿出资3000元修建安全通道。罚款在10月13日交了，何国足觉得太高。但桐乡消防大队参谋李鸿雁说，正因为是民工子弟学校，所以给出的罚款是规定中最低的那一档。但接下来的事情让鲜桂英两夫妻很头痛：他们在3天实地“考察”中发现，这个小学的安全问题太多了，看看这些孩子一天的学习生活细节，实在有太多的毛病。就拿最小的饮水问题来说——他们一来，就把装开水的胶桶换成了新的保温桶。“这可太不卫生了！”
　　学校交接的第一天，接送学生上下课的驾驶员就“撂挑子”了。张丕均急得团团转——总不能让学生回不了家呀！只得赶紧从嘉善调来驾驶员，让老师随车指路，才保证了孩子按时回家。学校周围的环境、3楼以上租户的清理，都是必须面对的问题。“学校该是个清静、安全的地方，与其他人混住在一起，不行的。”……
　　但其中最急的，就是楼梯的问题。“这么多人就用一个通道，当然不符合规定。”鲜桂英说。已经是两所学校的法定代表人的她，每年都会积极参加相关部门举办的消防、交通和卫生等各方面的培训，从来不敢落下一个。她本打算把培训所学马上用到驻桐小学里，并安排法制校长和交警部门上门授课的事。但这里的情形大大出乎意料：“没想到问题那么严重，真是有些后悔接了这个烂摊子；如果不是看在这些孩子的份上，真不想干了……”
　　鲜桂英说，现在他们考虑的是一个“一步到位”的方案：干脆另找一处房子作为教学楼，彻底地解决这里的各种隐患。但他们人生地不熟，找房子又是个难题。张丕均说，他们在嘉善曾和当地村委会合作，由村委会出钱出地盖出合乎标准的校舍，然后他们租用。“这是有相关政策支持的”，但在这里不知能否行得通。
    查：安全是民工子弟学校的头号难题
　　但顾荣坤显然比鲜桂英他们更麻烦，他要关注的不仅仅是这一所学校的安全。“来桐乡打工的民工逐年增多，到今年8月，已近20万人，随同来桐的子女约1．3万余人。这个人数还将增加。”顾荣坤说，其实职成教科需要管的范围很宽，但现在他们明显把工作重点放在了民工子弟学校上，而重点中的重点就是安全问题。顾荣坤说，虽然桐乡现有的11所民工子弟学校中只有3所是有正规办学资格的，但那几所“黑校”除了有桌椅、设备方面的支持外，在安全教育、法律培训方面还是一视同仁的。“有正规办学资格的，派的就是法制校长；没有的，派的叫法制辅导员。要保证1个月讲1次法制课。”只是，具体实施起来难度就大多了。
　　今年9月，桐乡市教育局职成教科还对“安全”这个“工作重点”做了一份调研报告。其中讲到：一般民工子弟学校办学条件简陋，11所学校全部租用当地旧厂房或民房办学，教室不符合要求；师资多数不合格；缺少活动场地；无必要的教学设备等。这份报告还归纳了这类学校安全隐患大的3个主要原因：校舍、场地简陋，学生严重超班额，造成学生活动安全隐患；饮食卫生条件差，造成学生饮食卫生安全隐患；接送车辆多而且经常超载，造成严重交通安全隐患。
　　今年6月，桐乡市政府召开了专题会议，针对民工子弟学校存在的交通安全及消防隐患进行了专门研究，提出了3条整改意见：所有民工子弟学校，严禁跨区域招生，严禁超班额招生；限额控制各校接送学生的校车；凡不符合消防要求的校舍，暑期内装好消防楼梯，实现“双通道”。一个暑假下来，校车已由26辆减为14辆；不合消防要求的9所学校有6所安装了楼梯、2所正在整改中，只有驻桐小学因前面所说的种种原因没有整改；但控制班额的整改要求因民工子弟增速快，效果还不明显。另一方面，由教育局开办的民工子弟学校——新民学校也已开学，办班规模为15～16班，下半年已招收489名民工子弟入学，按公办小学收费。
　　报告中甚至还提议在市区建造几所中等规模的简易民工子弟学校，租赁给有管理能力的人办学，这样就可以及早撤除像驻桐小学这样存在严重安全隐患的学校。